隱藏氣息對於多莉來說並不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只要稍微使用一些小把戲，她就能在那群普通人眼裏完全消除自己的蹤跡。

結果就在出門晃蕩了一小段時間後，她便發現自己的這個舉動幾乎毫無意義。

因為她完全不認識這裏。

羅伊德告訴她這裏是阿卡姆城，她只聽說過阿卡姆瘋人院，所以只能推測這裏是那座瘋人院周邊的街區。

但很快眼前的景象便打破她這幼稚的想法，街道上幾乎可以用混沌來形容，沒有任何試圖維護秩序的存在，視線所及之處只有肉弱強食，即使有手持器械的傭.兵也只在一旁冷眼觀看，完全不知道其存在的意義。

有商店，但裏面幾乎沒有商品，早就被洗劫一空。

有餐館，可惜顯然大多數這座城裏的人沒有資格坐在裏面享用任何一份食物。

兜兜逛逛，這座阿卡姆城並不大，其實看起來像是個小型社區，不過裏面應有盡有，多莉甚至在這找到了化工廠和博物館，但絕大多數建築物看起來足夠死板老舊，有點像書本裏描述的監獄。

最終她停留在一家小型超市門口，裏面幾乎沒有多少商品，也無人看管，毫不費力在裏面找到一把被人遺棄的剪刀，站在超市鏡子前解除魔術。

猶豫片刻，將頭發攏到一起，歪過頭，多莉用那把幾乎嶄新的剪刀刀.片割斷那她那頭最喜愛的長發。

金色發絲在落地瞬間如同蒸餾沸騰消失不見，看著鏡子裏幾乎和羅伊德幾乎一模一樣的存在，在超市的角落裏找到一身便利店員備用的換洗衣物，換上那身褲裝，多莉毫不猶豫以這樣的形象走在大街上。

她和羅伊德是不同的存在，但有一點無法被否認，那就是只要她想就可以毫無破綻地偽裝成對方。

很久之前她就有這樣做過一次，雖然結局不太美好罷了。

羅伊德顯然是個名人，光是走在大街上，那群全副武裝的傭兵們也會極力避開和多莉對上視線，而她什麽都不用做，一些看起來瘦弱可憐的家夥們便紛紛讓出一條道。

無論在哪個世界，一個人的本質不會被改變。

“或許你知道，我該去哪？”隨便找到一個孩子蹲在他面前，多莉問道。

“那裏，雖然我不知道您今天想要去哪，但您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瘋人院了。”孩子機靈無比，說出的句子中沒有一個多餘的字，這是弱者的武器。

臣服與識時務。

最終多莉來到某處莊園門口，生銹了的牌子上映刻著【阿卡姆瘋人院】幾個大字。

和韋恩莊園擁有著相似的鐵門，但上面爬滿藤蔓看上去像是從童話故事裏的插畫，遲疑片刻吃力地推開大門，多莉朝裏面走去。狹小的走道、灰暗的房間，這裏幾乎沒人居住，但偶爾會有人經過，順著地面上顯而易見的腳印。

看起來就像個陷阱。

但是有誰在乎呢？

或許這整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陷阱，她早就落入其中無處可逃。

推開一扇扇房門，每一扇門的背後都是不一樣的房間，研究室、禁閉室、醫療室、起居室、衛生室。

當多莉推開最後一扇門時，她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仿佛豌豆公主睡過的床墊上。

金色長發從耳邊垂下落在被子上，捧起那束本該被自己剪斷的長發，多莉擡頭看向周邊。陰郁的陽光從窗戶邊落下，整個房間整潔且有歲月，她記得這個房間，曾經韋恩先生曾邀請她參加過睡衣派對，那天晚上她就和另外幾個姐妹擠在這張床上徹夜未眠。

有輕微鼾聲，回過頭去，傑森正一只手搭在沙發背上，仰著頭打瞌睡，連自己醒來都沒有被吵醒，看起來累極了。

她在觀察黑發青年的睡顏，似乎在不久前他們有因為能不能看到對方睡覺這件事起過過爭執，或許是單方面的，總之多莉無論如何都不想打擾對方這看起來珍惜得要死的睡眠，因此直接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晨風帶起發絲，當多莉以一個漂亮的後空翻落地時她才意識到這裏並不是那個被魔術所創造出來虛幻的世界，因此迫不及待擡起頭。

果不其然，另外一座哥譚同樣懸浮於空中，現在她甚至能夠看到對面那座韋恩大樓的屋頂。

這兩個世界在相互融合，即使用腳趾頭去想她都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作為被盜取了魔力完成這個魔術的“操作者”，多莉幾乎在魔術完成的瞬間將其全部理解，只可惜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的思維都十分混沌不堪，甚至可以說現在的她也好不到哪裏去，脆弱的靈魂穿梭於兩個世界之間，她無法掌控具體時機，甚至在大多數時候都無法確定自己在哪裏。

從卡西為她講解過的樹林中穿過，最終來到走廊盡頭。

這是一間不被陽光所籠罩的角落，打開那盞看起來比自己還老舊的電燈泡，多莉在某處地板面前蹲下。

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陷阱。

“你為什麽要逃走？”

是熟悉故作老成的聲線，回過頭，某個稚嫩的小億萬富翁正一臉嫌棄地質問他。

“我沒有在逃走，我在做我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多莉回答。

“什麽事情？”達米安追問。

很多事情，被囚.禁在地下室的少年、面前這個顯然是在嘲笑自己的陷阱、以及那個即使被自己魔術抑制住卻依然在進行當中的魔術。

但她該如何告知面前這個無辜的男孩？即使傑森可以算得上對方幾乎未曾謀面的兄長，但他們見面的時間並不多，多莉並不想讓這個可愛的孩子卷入那種沒有意義爭鋒的意思。

仿佛有人在叫自己，回過頭卻什麽都沒見到。

“你知道我是誰嗎？”

達米安就站在多莉身後，但她身前只是灰色瓷磚，沒有泥土、也沒有花叢。

被迫回過頭，不是很舒適地對上那雙在綠茵下顯得格外純粹的綠色眸子，和羅伊德的一點都不像，但不知為何她就是想起羅伊德對自己所做的那個舉動，這代表了什麽樣的意思？

“我知道，你是達米安。”多莉回答。

接著她撩起面前男孩的劉海，毫不遲疑地在其額頭落下一個輕吻。

接著，一股巨大的痛楚從頭皮傳來，多莉幾乎尖叫起來，她也確實是那麽做的，來不及回頭她已經被扔到那很久都沒被人打理過的墻面上，粗糙的表皮讓她本不結實的皮膚沁出血珠。

“既然你這麽喜歡這裏，不如我帶你好好參觀一下？”

熟悉的聲音傳來，那是多莉決定再也不與其交談的對象，擡起頭毫不猶豫死死盯住對方那雙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

瘋子。

多莉只能從中判斷出這兩個字。

面前少年可以用秀麗來形容，但憤怒扭曲其面孔，對方毫不猶豫再一次沖上前抓住多莉的衣領迫使其被按壓在墻上。

後背也開始火辣辣得疼。

“我現在知道我在為什麽惱火了，那就是你不應該那樣對待我。”羅伊德用另外一只手的食指抵住多莉的嘴唇，轉動眼珠子打量對方，“雖然我本來就對於那個家夥不抱希望，但依然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容易就被一個奇怪的家夥奪去身體，說實話，現在我有點生氣。”

顯然對方很生氣，但看上去足夠有理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你認為一旦我離開這具身體她就會回來嗎？”多莉大叫道，她知道她的話語不合時宜但無法對面前這個瘋子置之不理，“那個孩子是不會喜歡你這種兄長的，邪惡、毫無道德觀念可言，事實上我猜這也是她為什麽離開你的原因。”

通常情況下，一具身體裏並不能同時容納兩個靈魂，就像先前即使多莉擁有自己的身體，卻因為裏面被另外一個靈魂所填滿被迫困在高塔中，這具身體顯然是同樣一個道理。

真的是同樣的嗎？

越過羅伊德，一名長相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金色長發少女站在墻角，意識到被多莉發現，對其露出無奈的微笑，同樣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邊。

寂寞、無可奈何。

“你曾經都對她做過什麽？”多莉試圖掰開那只掐住自己脖子的手。

她看見羅伊德的嘴巴一張一合，或許對方在回答，或許不是，只是在說一些其他無關痛癢的話。

但多莉看見了。

或許是身體的記憶，或許只是面前這個女孩想要給自己看到的畫面，並不都是一些可怕怪異的畫面，反而有些場景是她曾經夢寐以求的。

她看見男孩牽著女孩的手走在街頭尋找食物、兩人相偎在一起抵禦哥譚的酷暑嚴寒。就像羅伊德所說的那樣，是他在照顧這個沒有辦法說話的妹妹，是他在被父母拋棄後擔起家長的職務拉著著他的兄妹長大。

畫面中所展示得不僅如此，如潮水般湧來，她看見女孩躲在角落中看著男孩殺.死面前曾試圖奪走他們食物的男人。她也看見女孩因為男孩的緣故被抓起來當做人質，即使最終男孩救下了幾乎毫發無損的女孩，但地面上的紅色早已讓女孩的眼中失去神采。

不管在哪一個世界，一個人的本質是不會改變的。

“讓我想想，或許小醜女那個家夥能讓你從這個身體裏滾出去。”

再回過神來，羅伊德已經打開那扇置於地面上的暗門，拖拽著多莉向地下再一次走去，黑色的螺旋階梯仿佛沒有盡頭。眼見白色光線被暗門切斷，多莉尖叫著想要從他的禁.錮中逃脫，金發幽靈也急忙跑到他們身邊，彎腰試圖拉扯羅伊德停止那瘋狂的舉動，但對方纖細到讓人感到易碎的手掌就這樣直直穿透兩人。

“我可以做到的。”被半提在空中，地下的空氣渾濁不堪，但對於現在的多莉來說幾乎習以為常，皮膚下的血液幾乎沸騰起來，此時她不僅能感受到肺部的灼燒，更能感受到來自血液的溫度。“你將永遠都無法控制我們。”

先是有細小的水珠從廣闊漆黑的地下滲出，接著是連接著瘋人院底部的巖石頂，仿佛沒有擰緊的水龍頭，水珠從上方低落。

水珠匯聚成河，洶湧澎湃，幾乎瞬間布滿大半個地下空間。

但羅伊德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現的樣子，毫不遲疑繼續拖拽著多莉。水面漸漸上升，沒過多莉的鼻子，金色短發，然後是羅伊德。

瞬間，少年幾乎沒有意識到究竟發了什麽，巨大浮力和突如其來的窒息感迫使他瞬間松開因重力下沈的多莉，金色短發懸浮於空中，但對方絲毫沒有猶豫，浮出水面大吸一口氣後果斷下沈，可惜多莉不會讓他再次靠近自己，看似凝固的水下暗藏的是湧動的殺機，巨大的暗潮一次又一次將少年推回水面。

直至這陰冷潮濕的液體充斥了整個地下空間。

而突然被松開了的多莉則完全沒有受到浮力的影響，她的身上甚至沒有沾上一滴水，在被羅伊德松開後順著階梯徑直滾到地底，她下意識將自己抱做一個球來保護重要的腹部及頭，最終她在重力的牽引下重重撞上一扇金屬制的鐵門。

或許也沒有那麽痛苦，本應該是幻術從未正式存在過的潮水像溫暖的羊水般輕柔地包裹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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